青春，行走在人生的地平线上

一、从电影《青春万岁》《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到日常生活中“青春的样子”

诞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长篇小说《青春万岁》至今都让我们这一代人记忆犹新，激动不已。80年代改编成电影后，王蒙还写了一首序诗：“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所有的日子都去吧，都去吧，在生活中我快乐地向前，多沉重的担子我不会发软，多严峻的战斗我不会丢脸；有一天，擦完了枪，擦完了机器，擦完了汗，我想念你们，招呼你们，并且怀着骄傲，注视你们。”青春的豪情，奋斗的勇气，幸福的向往，在“都来吧”中闪现，又在“都去吧”中兑现；所有的日子都是青春的呼唤、青春的旋律、青春的舞蹈。我从50年代走来，青春的回忆是真实的，青春的勇气至今犹在。

现在，又有一部关于青春的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电影里有一些台词，流行得很广：“青春是一场远行，回不去了；青春是一场相逢，忘不掉了；青春是一场伤痛，来不及了。”的确，青春是一场远行，必须向前，不能回去；青春是一场相逢，难得、快乐、美丽，你和我，我和他，都不能忘怀；青春真的有伤痛，那是因为青涩，因为不成熟。与《青春万岁》相比较，《致青春》多了一份伤感，以怀旧的姿态，向后看，难免困惑、焦虑，还有对未来的忐忑。有人说，这是一种“初老症”——还没长大就已衰老了。不过，当下的年轻人喜欢，这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日常生活中的年轻人，不完全是《致青春》中台词说的那样。他们既相信青春是远行、是相逢、是伤痛，但仍然更相信：多沉重的担子、多严峻的考验，他们都会擦亮自己的青春，时刻准备着。向青春致敬，就是向生命致敬，向理想致敬，向未来致敬。我总觉得，日常生活中“青春的样子”，更可爱更可敬。有了日常生活中的“青春的样子”，才会有影视作品中的“青春的样子”。让我们把目光投向生活中的青年人吧，向他们致敬，从心底里呼唤：青春万岁！

二、青春：精神明亮的人——我所知道的“地平线读书社”

我听说有个年轻人的读书社——“地平线读书社”。我常想起它，常想起那些年轻人，每当想起，心里总是充溢着感动和温暖，会默默地向他们致敬。

“地平线读书社”在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几个年轻的教师因为读书走到了一起。至今有十五六位，有语文教师、数学教师、化学教师……每个星期半天的时间，也常常利用星期天。不是学校领导的授意，更不是学校领导的组织，“纯自发”“纯民间”。每次活动，一杯清茶以及几本书，还有读书札记；没有程式，自然地展开又自然地结束；没有任何客套，永远是真诚地交流、讨论；没有结论，永远是在思考中；也似乎没有什么结束，只有“下一次”“下下一次”的约定。他们读的不是语文、数学、化学等教科书，读的是文学经典，读的是哲学、社会学……那些练习册、考试秘笈更是与读书社绝缘。除了读书，他们还会举办教育咨询，当然，仍是“纯义务”“纯民间”的。当听说是南师大附中的老师，是读书社举办的，是免费的，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有家长，还有学生，校长也悄悄地坐在下面倾听，他心里荡起无限的自豪。

读书社的王雷、周春梅、保志明、许琴等人说，他们是“个体的阅读者”。是的，读书一定是“个体的”，不是个体的阅读就不会有真正的阅读，但个体的阅读需要精神的交流、思想的碰撞、智慧的分享。“个体的阅读者”让我们想起了“个体的思想者”的概念。冯骥才先生去法国参观，法国朋友领他去先贤祠。先贤祠里安放着雨果、左拉、卢梭等这些伟人，而始终没找到巴尔扎克、司汤达、莫泊桑和缪赛，也找不到莫奈、德彪西。冯骥才的感悟是：“这里所安放的伟人们所奉献给世界的，不只是一种美，不只是具有永久的欣赏价值的杰出的艺术，而是一种思想和精神。”比如，对雨果生平的介绍，特别强调他由于反对拿破仑政变，坚持自己的政见而遭到迫害，流亡19年后回到法国，还拒绝拿破仑三世的特赦。比起雨果、左拉，更早地成为这里的“居民”的作家是卢梭和伏尔泰。卢梭的生平说明上写着：法兰西的“自由、平等、博爱”精神是由他奠定的。他们是真正的“个体的思想者”，用福楼拜的话来说，他们是“精神明亮者”。青春，就应这么让精神、思想明亮着。

值得深思的是读书社的名字：地平线。地平线，有着丰富而深刻的意象：辽阔，在远方，闪着异样的光彩；当你向地平线迈进两步的时候，地平线向后倒退两步；你再迈十步，它又向后倒退十步。地平线永远够不着，永远到达不了，可总有一些人永远瞭望它，永远追逐它，因为他们知道地平线存在的最高价值，就在于让自己不断地向前、向前、向前……南师大附中这批年轻人心中有这条地平线，因为他们心中有理想，追求一种精神，关注民族，关注社会，关注时代，关注未来。他们说，教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说，大环境是很难改变的，但一定要首先改变自己；他们还说，环境能改变多少就改变多少，改总比不改好。王栋生老师这么对我说：“南师大附中有这么一批人，十五六人够了，南师大附中就是南师大附中。”当然，他所说的十五六人，代表着南师大附中的所有教师。我想说的是，有“精神明亮的人”教育垮不了，中华民族永远有希望。青春，应当有更多这样怀揣“地平线”的读书社。这就是日常生活中“青春的样子”。

“地平线读书社”，我们向您致敬！

“精神明亮者”，我们向您致敬！

三、青春：百步的爬坡，完整而多彩生活中的闪光——我所知道的拉萨路小学教师团队

凡是到过南京市拉萨路小学的，尤其是参加过这所小学举办的教师专业发展日活动的，都会由衷地赞叹：拉小，真棒！拉小教师特优秀！活动结束好几天了，还有人在赞美拉小教师团队的优秀。他们甚至说，用“优异”来形容也并不为过；他们还说，在拉小不是一小批教师，而是所有教师，是这个学校教师团队都优秀、优异。赞美发自内心。一所学校，一所学校的教师队伍能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可、赞美，真的非常不容易。拉小以自己的成功，证明了一个不断被证明的真理：谁赢得教师，谁就赢得了教育；教师——学校发展的制高点。问题在于，怎么才能登上这一制高点？抑或说，这一制高点是怎么造就的？拉小人是这么回答的：用百步的精神，用智慧的创造，用“大家一起学”的核心理念。他们最终的结论是：向上，永远最美。

向上，是青春的姿态。我说的是青春，而不是年轻。赛缪尔·厄尔曼在《青春》一文开头这样说：“青春并不完全是人生的一段时光——它是一种心理状态。它并不完全指丰润的双颊、鲜红的嘴唇，或是伸屈自如的腿胫，而是意志的韧度、理想的特质、精神的蓬勃。在深远的人生之泉中，它是一股新鲜沁凉的清流。”大概麦克阿瑟将军所说的“老兵不死，只是凋零”也正是这个意思。所以，在拉小，中老年教师也是年轻人，他们都有自己的青春，因为他们也天天“向上”。之所以说向上是最美的，是因为席勒对美作了最平实然而又是最深刻的阐释：“真正美的东西一方面与自然一致，另一方面跟理想一致。”向上，让人有意志的韧度、理想的特质、精神的蓬勃，像是一股清流，新鲜、沁凉，理想，教育的理想在年龄中闪光。

教师的生活只是在职场？只是专业的生活？不可否认，教师有职场的、专业的生活是多么重要，否则，哪有专业发展可言？但是教师的生活应该是完整的，不只是职场的，还有非职场的；教师的生活应当是整体的，职场生活与非职场生活不能割裂。归根结底，人是完整的，所以生活是完整的，生活的完整才能让人完整。于是，得出以下结论大概并不困难：单一的、碎片化的专业生活恰好不能促使教师的专业真正得到发展，不能使专业得到最好发展。

拉小人深谙此道。他们向上、向上，但并不是苦行僧似的生活。他们很平淡。老教师说：感谢生活，生活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平淡，我们尽力。“我们尽力”，多质朴，又多感人。他们很有爱心。学生把班主任叫作“超级老班”，那种师生之情溢于言表，那种爱心沁入心灵深处。于是，拉小是“爱”的摇篮，而不是另一种传说；于是，怀着爱心向上，才是快乐、幸福的。他们有才情。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朗诵、舞蹈、表演，让你满心欢喜。于是，才情向课堂迁移，教学有了魅力；于是，才情给专业添上了亮丽的色彩。这就是日常生活中“青春的样子”。

诗人雷抒雁写过这样的诗句——有人对农民说：给你一粒良种，它能长出一片黄金。农民笑着回答：谢谢，能不能发芽，先请泥土去辨认。呵，青春的良种只有在青春的土壤里才能长出一片黄金。拉小，一片深情的青春的土壤；拉小，完整、多彩的生活，让青春向上，永远美丽。

应当对向上的青春致敬！

应当向完整、多彩的生活致敬！

四、青春：共同体中的承诺和坚守——我所知道的青年物理教师专业发展共同体

2011年，一位青年教师想办法找到我，他叫朱文军，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树人学校的物理教师。他告诉我，他要组织一个青年教师读书班，进而建构专业发展共同体，同时，还要凭借课题进行研究。我当然支持他。就在南京鼓楼麦当劳店里，我们俩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没喝任何饮料，没吃任何东西，沉静、恬淡、真切，然而却深入，课题申报方案形成了，而且经专家评审通过了。后来,朱文军来过好多次电话,邀我晚上去参加他们的活动。他说：“已经有了十多人，都是在下班后，在晚上，各人买盒饭，边吃边讨论，或是在路边匆匆吃一点干粮。”“半个月一次，已经有了近百次了，人数也已有30多了。”……不巧的是，每次我都在外地，不能去参加，但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一批年轻人。

5月26日,朱文军又来了电话,并发了信息,再次邀我去参加30号晚的活动，我答应了。其实这一天我挺累的，上、下午都在与教师学习、讨论。他们约的是6点半，我想，会在那儿吃晚饭吗，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发了一个意思暧昧的信息：你们都是吃过晚饭去吗？他回：是的。吃了晚饭，我赶去了，在福建路，在八中，在二楼的一间普通的会议室里，十五六个教师，还有一些教师陆续赶来。这些教师平均年龄33岁左右，最大的一人，1968年出生，还有两个90后的。他们中有来自树人学校的、宁海中学分校的、金陵汇文学校初中部的、二十七中的、育英外校的、致远外校的……最远的来自梅山高级中学。一位姓赵的老师说：我们刚下班乘大巴来，要一个小时，白天工作很累，结果在大巴上睡着了。但是，他们很认真，一脸的真诚，一杯清茶，一个笔记本，围坐在一起，像是同一个学校的，更像是一家人，没有拘束，你一言我一语。他们有时会观录像课研讨，有时会读书交流，有时会进行论文点评，有时会听专家报告，有时会向外展示，有时还会看电影，大概看了5场。可以说，我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会，心底里的感动自然在流淌。

这就是青春，是青春的聚会，没有任何功利化的色彩，没有任何领导去检查，完全自发、自愿、自觉。他们把这叫作专业发展共同体。是的，这就是共同体，真正的共同体，优质的共同体，用《共同体》的作者鲍曼的话来说，共同体像是港湾，像是冬天下雪时家中的壁炉。鲍曼又说，真正的共同体是不存在的，因为在这样的团队中，自由与规则总是矛盾、碰撞着。不过，我倒觉得，在朱文军、梅亚林老师所倡导、组织的共同体中，似乎不存在自由与规则的冲突；相反，他们正在建构一种新的规则，这规则就是萨特对波伏娃说的，两个“你”就创造了一个“我们”。这个“我们”彰显了草根的力量、民间的力量、青春的力量。好多事，行政与体制内是办不成的，民间和草根却可以办得到、办得好。这就是日常生活中“青春的样子”。

三毛有一首歌《梦田》：“每个人心里一亩、一亩田，每个人心里一个、一个梦。一颗呀一颗种子是我心里的一亩田，用它来种什么？用它来种什么？种桃种李种春风，开尽梨花春又来，那是我心里一亩田、一亩田，那是我心里一个不醒的梦。”这首歌唱响在共同体中。

向青春的共同体致敬吧！

向青春的梦想致敬吧！

五、海峡两岸的青春：对学生爱的承诺——我所认识的台北复兴实验高中的教师

斯宾诺莎对幸福有两个诠释：“幸福不是美德的报酬，幸福是美德本身。”亚里士多德有过类似的定义：“幸福是一种合于德性的现实活动。”青春，要与幸福相遇，当青春与幸福相遇的时候，青春会更美丽，而幸福呢，会更有光彩。如果解答这样一个题目：用什么来敲开幸福之门？青春的回答一定是：用美德、用爱敲开幸福之门。

前几天，由中华文化促进会与台湾太平洋文化基金会联合主办的“2013两岸人文对话——学生品德教育活动”在江苏省南通中学举行。南通中学、台湾复兴实验高级中学的校长与老师们进行了对话，这是一次青春与青春的对话，是青春携着文化的对话，对话中有交流、有讨论，当然也显现了一些文化的差异性。会议的主旨很鲜明：“深入认识在社会转型期间，文化价值受到的挑战和冲击，道德调控的弱化与失当、道德导引的错位与困境，以及道德评价多元与良莠杂成的倾向，以中华文化传统为共同基础，更好地传递社会正能量。”在对话中，可以看见两岸年轻人是怎么对爱作出承诺、追求教育幸福的。

论坛中有个细节特别令人寻味。

复兴实验高中主张通过教养对学生进行品德教育。他们说，教养是风，弥散在校园里，教养是一种素养，也外化为行动。因此，复兴实验高中对学生的品德行为要求很严格。与会的不仅有教师，还有一些学生。在提问阶段，一个学生勇敢地举起手问：“老师们，你们今天讨论对学生进行品德教育，为什么不在会上对自己进行品德教育呢？”会场一片寂静，此时大家心里几乎都有两个相同的答案：是的，你说的对，教师首先要有师德；我们学校教师对学生永远充满着爱。这种存于内心的答案是一种预设，说出来没错，学生大体上也会满意。可台湾年轻的国文科教师蒋若虹却这么对学生说：“同学，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向你，向所有学生保证，保证以最真诚的爱对待你们。”蒋老师用保证来回答，会场上无不感动，这是爱的承诺，是庄严的爱的宣言。都说年轻教师以自我为中心，缺少爱，但蒋老师用自己的话语和行动来证明，年轻教师同样有博大的爱。说完这句话后，复兴实验高中的校长补充说：“我们把爱唤回来。”

把爱唤回来，不仅是在和风细雨的教育中，还表现在对学生的严格中。学生犯错，复兴实验高中会让学生写检讨，不过，那是在校园的一角，绿树浓荫之下，桌上一盆盛开的鲜花，红艳艳的花朵遮掩了学生的脸。这是在写检讨吗？是的。不过，这个学生写下的不只是检查，而是一种“暖记忆”——未来快乐的回忆、幸福的体验，此时，检讨已转化为一种爱。青春啊，在教学中，永远是爱的承诺，永远是把冰冷的美丽化作温暖的认知以及幸福的行动。青春，用爱来支撑，就会永远带领学生走向幸福的彼岸，就会永远让青春在爱中闪光。

这么多的记忆，我最想说的是日常生活中的“青春的样子”最美，因为：青春行走在人生的地平线上。我们向青春致敬，就是向地平线瞭望，就是向理想致敬。于是，在我的理念中，青春与地平线是同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