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提出“本色语文”的教学主张之后,在得到不少老师呼应和支持的同时,也有不少老师问我如何看待语文教学主张林立的问题。的确,语文学科目前见诸报刊的主张就不下几十个。这个问题,已经引起广泛的关注和热烈的讨论。这里结合我的主张的提出,说说自己的一些想法。
教学主张一定要来自教学实践,更要能够解决实际问题
既然是自己的教学主张,就不能主要来自别人的说法,也不能主要来自别人的实践,否则就成了别人的主张。而我们目前看到的教学主张,其中有不少便来自一个更大的“母主张”,比如有人提出了“×教育”,于是有语文教师就提出“×语文”。最典型的是“智慧××”,先是有“智慧教育”,接着就有“智慧语文”“智慧数学”“智慧英语”。这样说当然是没错的,什么都可以有“智慧”。但当什么都是智慧,就不是智慧了。万金油式的主张,其实就是没有主张。有的则是人家有一个“x数学”,于是我就提出一个“x语文”,这似乎也算不得是自己的主张。甚至有人干脆借助于一些通识性的课程理念提出自己的主张,比如新课程提倡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于是就有老师提出“合作语文”“探究语文”,总让人觉得有趋时投机之嫌。说是自己的主张,其实没有什么主张,都是“公理”或者说是大家的主张。这种由主张到主张的主张,便是“空空概念”的衍生。马克思主义早就告诉我们,理论来自实践。自己的教学主张就应该来自自己的教学实践。现在常常有人召开自己的教学思想研讨会,这是好事,可以让教学思想更成熟,也可以让比较成熟的教学思想更好地发挥辐射作用。可是有一个现象让人不能理解,就是召开自己的教学思想研讨会,居然自己一节课不上,主要是让别人上课,甚至自己没有主报告,而是请一些名家名人各说一通。到底是你的研讨会还是别人的研讨会呢?是你的主张还是别人的主张呢?
来自实践的主张,还应该能够解决教学中发现的问题。如果闭门造车,想出来一些脱离实际的主张,或者是为了提出主张而提出主张,也许能新鲜一时,甚至轰动一时,却是没有实际意义的,也是没有生命力的,一定是“其兴也忽,其亡也速”,因为它一方面不能有利于教学的改革,另一方面不能付诸实践,甚至也无益于自己课堂品质的提高,只能是写几篇文章,或者总结一些所谓成果获一个什么奖。凡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就没有实践意义;凡没有实践意义的,就没有生命力。
教学主张要有具体明确的内涵,更要有教学案例作为支撑
提出一个教学主张,首先要明确主张的内涵。你要提出一个“×语文”,就必须回答什么是“×”,“×语文”和非“×”的语文有什么不同,“x语文”对语文学科怎么理解和定义,“x语文”的课堂有什么特征,“x语文”的阅读课怎么上,“×语文”的写作课怎么教。这样大致才算提出了一个主张。如果只是提出一个概念,或者只是提出一个口号,就以为形成了自己的教学主张,是很不严肃的,对于课程建设,对于自己的教学研究,都没有意义。
更重要的是,提出教学主张,必须有充分的教学案例作为支撑。古人说:例不十,法不立。意思是,提出任何一个学术观点或者说法,没有十个例子是不能成立的。我也始终认为,提出一个教学主张,至少要有“十”个教学案例作为支撑。这个“十”当然可以是虚指,但这个“十”不仅仅指数量上的充足,而且指应该有一定的系统性和代表性,一个学科的主要领域、主要板块都要有充分的案例支撑。比如语文学科,既然要提出“×语文”,那么阅读教学必须有充分的案例支撑,作文教学也必须有充分的案例支撑。阅读教学之中,小说教学、散文教学、诗歌教学、议论文教学,以及古诗文教学等等,都必须有充分的案例支撑;写作教学之中,记叙文、议论文也都必须有案例支撑。如果你有十个案例,都是小说教学,那么你的主张只是小说教学的主张,而不能说是语文教学的主张。所以,我们常常说,没有一二十节课作为支撑,就贸然提出自己的教学主张是草率的,对自己、对别人都是极其不负责的。现在有人拿不出三节自己满意、别人认可的课,也在大谈自己的教学主张,实在有些轻率。换个角度说,你既然提出自己的教学主张,就应该让人们一走进你的课堂,就能感受到你的主张,一看课堂,就会有一种判断:这就是什么主张的课。如果在你的课堂中看不到你的主张的影子,说归说,做归做,从学术道德的角度看是很不诚实的。
提出教学主张是为了回到课堂,更是为了提升课堂
我在和青年教师谈学科研究的时候,反复强调,课堂是研究的出发点也是归宿点。我们为什么要提出自己的教学主张?最直接的是大面积地提升自己课堂的品质。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自从我从教学实践中总结出了“把语文课上成语文课,用语文的方法教学”“语文课要以语言为核心,以语文学习活动为主体,以学生综合素养提高为目的”等一系列本色语文的教学主张和语文共生教学的教学方法之后,课堂品质有了显著提高,自己的教学追求更加清晰,特色更加鲜明,路数更加清楚,课堂教学活动的设计更容易入手,课堂教学的质量也更加稳定。
当然,一个成熟的好的教学主张,绝不是仅仅提高自己的课堂品质,而是能够提高更多人的课堂品质。在自然科学领域,不可复制的发现是得不到承认的。近些年来,我应邀在全国作讲座几百场,执教公开课几百节,有一批年轻教师主动以我为师,和我一起研究语文教学,全国中语会等团体召开了十几次我的教学研讨会,从北京到深圳有十几个本色语文和语文共生教学的课题组、工作站,这说明了大家对本色语文的教学主张和语文共生教学法的认同。从我的角度来说,也希望通过大面积的推广来印证本色语文教学主张的科学性和语文共生教学的科学性,并借此大面积提升语文课堂教学的品质。
提出教学主张不如总结教学方法
说真的,我并不十分赞同提出过多的教学主张,尤其是一些不够成熟的、缺少充分学理依据和教学实践支撑甚至明显带有偏颇之见的主张。也许我这样说,很多人不能理解,甚至会有误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提出本色语文的主张呢?你自己提出了主张,就反对别人提出主张吗?其实,本色语文就是一个不提倡主张的主张。因为本色语文最核心的主张是:语文就是语文。这句话其实已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之所以提出本色语文这个主张,其实就是要否定种种各以为是的主张。恕我直言,任何一种主张,某种意义上都是“盲人摸象”。摸到象的牙,就说语文像萝卜,于是就有了“萝卜语文”;摸到象的耳朵,就说语文像簸箕,于是就有了“簸箕语文”;摸到象的脚,就说语文像舂米的石臼,于是就有了“石臼语文”;摸到象的背脊,就说语文像麻衣,于是就有了“麻衣语文”;摸到象的肚子,就说语文像陶器,于是就有了“陶器语文”;摸到象的尾巴,就说语文像麻绳,于是就有了“麻绳语文”。其实只有从整体上看到象、从本质上认识象的人,发现的才是真正的语文。
对此,我的主张是,与其人人提出一个主张,不如大家多多研究做法。语文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各有不同。就像登上火星,火星只有一个,登的方法可以各有不同。如果大家都把精力花在研究火星可能是什么上,并没有多大的实在意义。如果我们上不去,一切都是白搭。正因为如此,近几年我们的主要精力是研究语文共生教学法。而研究语文共生教学,我们主要也不是研究理论,而是研究如何操作,研究阅读和写作分别可以有哪些课型,更重要的是致力于积累比较典型且比较成功的教学案例。至今,阅读教学和写作教学我们已经分别总结了十几种课型,积累了几十个案例。有了这些研究,要提出系统的主张和理论,也就有了基础;对于想学习想研究的老师,也就有了可以借鉴的样本。如果只有一大堆主张、一大堆概念(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对自己、对别人都无大的益处。
(刊发于《中国教育报》2015年11月25日第9版)
人物介绍
黄厚江:1958年出生,江苏盐城人,全国中语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教师发展中心副主任,全国“三新”作文教学研究会理事长,全国优秀语文教师,江苏省语文特级教师,江苏省首批教授级中学高级教师,国标本苏教版初中语文教材主要编写者,国标本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编写组核心成员,南京师范大学语文教学研究中心研究员,曾任江苏省苏州中学校长助理兼总督学。倡导的“本色语文”和“语文共生教学”在全国具有广泛影响,分别获江苏省首届基础教育成果特等奖及全国教学成果二等奖;先后在有影响的刊物发表论文数百篇,其中发表在核心期刊上的有100多篇;出版专著《语文的原点——本色语文的主张和实践》《黄厚江讲语文》等多部。